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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2 期 2022 年 12 月 23 日 星期五
相约人烟繁富的东木
“相约澳洲”征文入围
（含获奖）作品
作者｜李琳
留学英国斯塔福德郡大学，著有散文集《小花校·竖海》，英文诗集《Sounds of the Night》。
车或人，到了东木的地界，就突然稠密起来，车要找停车 寓楼上影绰绰的纱窗，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上海话，沪语的调子 五条狗和四匹马，从他自己在South Creek的农场出发，披荆
位因此开地极慢，人则往往从一家杂货店仄到另一家，时间就 清楚地随着风飘过来。Eastwood是名号响亮并且富庶的，虽 斩棘地从一条小路穿越蓝山山脉，当时的蓝山全是一望无际莽
不知觉地溜走了。如若说起各地的风味，遑论粤式的烧腊还是 然这方地界是黯淡及静谧的，旧公寓层层叠叠地浸满了五十多 莽的原始丛林，没有任何道路，5 月 22 日他们穿过小路抵达了
北方风味的酱大骨、西安的凉皮或者港式热奶茶，这里很有些 年人世里的气息和生活各式的氤氲。夜晚昏暗的公寓楼梯，川 今天的 Wentworth瀑布。在澳洲历史上首次穿越蓝山，为这
让人流连忘返的店家，中国各地的美食齐全，也有不止一家的 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里浑杂着一股俗世里并不阔绰可也要把日子 三位先驱带来了丰厚的奖品和荣耀，他们不仅获赠大片蓝山西
越南牛肉粉店、做菠萝炒饭的泰餐馆、日本寿司料理、卖炸鸡 过地充实精细的感觉。某个清晨，在这条熟悉的路上，透过旧 部的土地，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命名了Eastwood的Blaxland
的韩国餐厅，亚洲各国的什么吃食都一应俱全，因此来这里逛 公寓的玻璃门，你看见一个年迈的澳洲老太坐在简易的小桌 路、蓝山的Wentworth瀑布和Laweson小镇。了解这一小段
的人轻易地就花了钱，买了熟食或蔬菜杂物，轻快的拎着菜， 前，认真地吃一样样摆好的早餐，离她不远，前方的路边旺盛 历史不禁让人想到，相较于热衷探险和开辟新领域的探险家
仿佛走在澳洲和煦的春天里。人间的日子，也许就是说东木这 地开着一大片君子兰橙色的花朵。 春夏之交时，老公寓楼前那 们，我似乎总安于把自己裹在舒适的环境里，这是否同样算是
样普通却心满意足的日子。身处这里鳞次栉比店铺前的主街 许多棵巨大的蓝楹花，一树树绽满了一朵朵浅紫色的轻云，蓝 一种文化上的碰撞？
上，周末时一街摩肩接踵的人流，年轻或中年中国移民的父母 楹花开着，渐渐把一条条街都铺了紫色的花瓣，旧公寓好像经
亲，就在这里瞬间找到了故乡的感觉，在澳洲大陆的狂野和质 过了滤镜，也柔情起来。这里也有虫声琐碎的夜晚，夜色在浓
朴里，意外地发现了地道的和极好的亚洲风味。因此中国老人 密的树荫和花影里渐渐深邃，第二日清晨或傍晚，中国的爷爷
们都喜欢在这个买东西极为方便的地方居住，可是东木商业的 奶奶和大叔大妈，在镇衔枝叶密密蔟蔟的紫藤花架下，又开始
繁荣和人群的富庶，也意味着并非人人都能住得起这里的大房 练习打太极拳或跳舞。
子。
地价高昂并不能掩盖东木的本质，东木本质上是一个最接
东木这个地方的英文是叫Eastwood，按照读音翻译成伊 地气、最质朴的地方，来这里的人们主要是为了买菜吃饭和上
士活，由于伊士活亚洲风味的地道和浓郁，百度百科也收录了 学或者送孩子上辅导班，因此生活在这里总是归于平静的，这 | Gregory Blaxland及友人穿越蓝山的途径
这个名字。住在Eastwood的华人很多，有钱的没有钱的都有 似乎是生活在澳洲本来的面貌。但在这样物价居高不下的当
很多。我常常泊车的那条路叫做Doomben Avenue，那路两 下，质朴的生活也演变成为在奔忙里流逝的日子了，只有当夜 那两年孩子常在东木上周末的课程，一次我坐在小学矮矮
边的住家，约莫不算是有钱人。Doomben Avenue的边上有 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生活才流露出它原来的平静。当我们 的铁皮长椅上，透过这里千遍一律的围着学校的铁栏杆，看到
许多上世纪七十年代造就的旧公寓，五十多年房龄的一幢幢旧 从陈旧而充满人世气息的Doomben Avenue, 搬来这方地势 冬末下午的阳光里，对面马路边的亚洲批发超市，门口摆放着
公寓让行路的人七拐八弯，竟然也有了阡陌纵横的感觉，和澳 高耸、树木茂密的Vimiera路时，屋旁葱郁的小树林恍然也让 鲜艳夺目的橙子、桔子、萍果和鸭犁；看到来我妈顶着头顶的
洲硕大密集的蛛网有了惊人的相似，那一幢幢暗褐色年代久远 人有了度假村的感觉。十一点敲过的某个夜晚，风从车库那边 花白，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闪现，那一瞬间仿佛是往日光
的旧公寓，是串成密集蛛网的丝线。走到这条路上，伴随陈旧 的路上呼啸而来，响亮而执着，好像一场声响精彩绝伦的音乐 阴里的上海，仿佛我不曾远离那个城市，那个春末温润如玉的
的公寓味道，人世间的气息也猛地厚重起来。火车昼夜不停地 表演。这样一个长夜里，在那嘹亮悠长的风声里，在屋里的灯 地方。
从路对面树木葳蕤掩映的轨道上驶过，夜晚的声音在这个陈旧 下听一支听过很多遍的歌，窗外是大风和一望无垠的黑暗，忽
而噪杂的世界里尤其分明，火车声代表的夜晚不再是静谧，而 然间客厅的窗外亮起一个圆圆的灯，在黑暗里那灯只闪了一下 东木的闹市上，周末时常有夜市的摊档，虽不如苹果节时
是城里的奔忙，城市里人烟的稠密，沿着绿色茂密的树枝藤 就不见了。然后，仿佛这是个暗号，夜雨就匆匆忙忙地下起 的熙熙攘攘，但也有各色摊点，有卖榴莲和柿子的、有卖各式
蔓，枝枝叶叶地蜿蜒流淌而去。 来，在夜晚的寂静里，嘈杂的雨声格外清脆。 盆栽和果树的、有卖烟火缭绕的烤羊肉串的。有一次，认出来
做羊肉串摊档的那个妈妈是在孩子上的小学“月光募捐晚会”
东木最早是Wallumedegal土著部落的领地，湿润的气 Vimiera路上常有穿着紧身自行车赛车服的骑手，一个或 见过面的，我们跟她买羊肉串的那次，她给了比付的钱多一倍
候造就了繁茂的树丛灌木， 这里永远都葱葱绿绿、蓊蓊郁郁 者一群，如果有一天你也骑着自行车沿这条地势高低蜿蜒的小 都不止的烤串，孩子上了中学，那个光景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的。花草繁盛的地方一定有人家，东木这里并不富贵的人家， 路一路骑行下去，骑车下坡的速度让你感到耳边除了风声别无 还是清晰如昨。我所认识那些孩子和妈妈们，都是最优秀的学
就是住在上世纪七十年建造的这些外表陈旧、暗褐色带点淡淡 一物，风挟带着青草的气息快速地扑到脸上，似乎整个世界除 习冠军和劳动模范，但当我们面对更广阔的世界时，我们是否
烟草气的公寓楼上，按照背景来历有几代的澳洲人、中国人、 了风声就空无一物，而这一瞬间你能体会到速度的奇妙和激动 也要有探险家的勇气和精神，用智慧和包容探索更广袤的未知
韩国人、土著人、印度人或是任何其它国家来澳洲的移民。此 人心。Vimiera路上有一个阔大的带儿童游艺场的草地，路边 世界，为孩子，也为自己。
地距悉尼市区十多公里，十几年前独立屋已是上百万的价格， 告示说草地上曾有狐狸出没，但是你未曾见过狐狸，你只见过
谈论它房价的高昂没有太多的意义，东木有众多的亚洲餐馆超 几只步履轻盈的白颈麦鸡和成群结队颜色缤纷的鹦鹉在草地上 倘若我们相约在东木，这个繁忙而富庶的地方，无论是约
市、有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苹果节、有个不太大但是火车班次 嬉戏，那景象在任何一个悉尼的小区，都是最稀松平常的。 在过桥米线店还是日本餐厅或越南粉店，一切都是自然且熟悉
频繁的火车站，它是一个气候温润、商业繁荣、好公校环绕， 亲切的，那路边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抑或街上路人的一颦一
有浓郁亚洲气氛的有名悉尼小区。这里的街景熙熙攘攘，充满 东木有一条周末异常繁忙的主路Blaxland路，路的名字 笑，都有在富庶之外，家园的美丽和切近。那种切近超出了以
人间的烟火气，主街有做生煎、小笼包子的上海餐馆，有一次 源于一个最早在澳洲大陆 穿越蓝山山脉、栽培葡萄酿酒的英国 财富衡量的富庶和贫瘠，因为我对它的白天和夜晚都了然于
偶遇一个带着条斗牛梗的俄罗斯小伙，他住在这里最主要的原 移民先驱Gregory Blaxland。家境优渥的Gregory Blaxland 心，每一次它季节更替的绽放，我都知道那个最美丽的瞬间。
因是为了容易吃到小笼包。对美食的向往，无形中把东木和它 属于当时的英国政府鼓励移民澳洲的对象——负责任的有产业 然而我知道，我对于东木的熟识和认知，其实是有局限性的，
的住家或过客们联结起来，无论来自哪个国家或归于哪个民 人士。1805年九月一日，Gregory Blaxland带着妻子和三个 因为东木，只是澳洲大陆万花筒一般的棱镜里，折射出的一个
族，在面对各式各样风格迥异却同样令人垂涎的美食面前，人 孩子、两个仆人、一个管家、几头羊和庄稼种子、蜂箱、农具 画面或者一道光，对于悉尼、对新南威尔士州、对于澳洲，我
只想起了人间烟火气和难忘的亚洲味道。 及日用品和衣物等，踏上了从英国驶往悉尼港的三层大帆船。 们应当远眺至蓝山甚或更远的莽莽林海、看见航拍地图上漫长
定居澳洲后的Gregory Blaxland，最知名的壮举是穿越蓝山山 延绵的海岸线和波涛汹涌一望无垠的大洋、看到由红色代表的
这个冬天，我曾数次从某个公寓阳台下走过，看到那阳台 脉——1813 年 5 月 11 日， Gregory Blaxland和另外两位友 内陆腹地的炎热沙漠，因为那些地方代表未来可期、代表我们
的竹篦子上晾着大白菜和腊肉；还有许多个夜晚，透过路边公 人William Lawson 和 William Wentworth，带着四个仆人、 未知但动人心魄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