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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 第 1372 期 2022 年 12 月 23 日 星期五
早晨，阿姆斯特丹街
“相约澳洲”征文入围
（含获奖）作品
——墨尔本街巷拾零
作者｜穗明
墨尔本是一座颇具文艺气质的城市。墨尔本的许多街名也 倒是和周围萧瑟的景象十分谐调；而他裹在脖子上的红色围 学院附中，当过知青，后来读了研究生，开放初期出国，辗转
颇有移民的故园风采。在墨尔本的街头巷尾，不时地遇见一、 巾，鲜艳得跟火苗似的，还给公园带来了丝丝暖意。 美国、法国寻求音乐深造，年过四十岁迎来生命中第一场钢琴
两位音乐大咖，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稀奇的是，你遇见了一 演奏会。她几十年苦弹，专攻巴赫，弹出的巴赫宁静新颖，倾
位毫无音乐家范儿的角儿，并因为她而对一位钢琴大咖演奏的 我一时以为那男人是露宿街头的醉汉。那古板的女人与醉 倒中外古典乐迷，演出常常是一票难求。她在2014年获得在巴
古典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这么稀奇又牵强的事，在多年 汉是什么关系呢？我有些好奇。我推测女人应该是自己同胞。 赫墓前弹奏《哥德堡变奏曲》的机会，也就是获得古典音乐界
以前一个冬天的早晨，居然让我给遇上了。 只是她那既不“澳”化又不“港”化的、忒有国内改革开放初 的最高殊荣。
期“大婶”款式的打扮，让我难以推测出她的身份。她是老留
那是在一个寒雾弥漫的周末的早晨，我驾送读初一的孩子 学生，小留学生家长，还是这几年来时兴的过埠再婚新娘？或 法国人专门为她拍摄制作了纪录片《哥德堡变奏曲》，介
去上音乐课，课堂在墨尔本城边一条名叫阿姆斯特丹的小街 者，就像后来微信上热传的，只是一位“清洁工阿姨“呢？我 绍她的人生道路和艺术心得。记录片播有她 在巴赫墓前弹
里。小街离城中心不到五公里远，街名与欧洲荷兰首府的大名 这么寻思着，绕道走向另一片秃枝颓叶的空林。 奏《哥》的全过程，也穿插着她的自传《河流与她的秘密》的
相同，不得而知其名字的起源是否与荷兰移民有关，但是字尾 重要内容。 这部片子对我的震憾，不亚于电影《教父》。然
的那个“丹（dam——水坝）字，倒是同荷兰的阿姆斯特的” 那片林子原来就是小鸟天堂，让我又兴奋了起来。好几群 而，它是平静的，它以缓起缓落的音调，让我听到一种来自天
丹“的涵义同出一辙，同河流中的水坝有关。 鸽子盘踞路径中央，像在觅食，又像在嬉戏。它们的羽毛有浅 外的柔声倾诉。
灰色的，乳白色的，灰白相间的，也有碧翠的脖子粉红嘴巴
阿姆斯特丹街的街名会让人联想翩翩。但是实际上，阿姆 的。晨光为这些小精灵们镀上金箔，把它们打扮得美丽精致。 影片在静谧的背景气氛中开幕，黑底白字推出中国道家老
斯特丹街看上去很普通。街道不宽，两旁大都是平房，立面简 它们全然不理会有人走近，一味儿活泼地吱吱喳喳。也许发现 子的哲理名言：
朴狭窄，外墙颜色不是浅灰的就是浅黄的。小街没有荷兰阿姆 了什么，一只鸽子突然一跃而飞，其它鸽子立马跟着比冀齐
斯特丹多彩的色调。不过，透过几家屋檐下随风摇曳的娇花嫩 飞。它们并没有飞远，只是在半空盘旋，像是留恋这块祥和的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草、几户窗台上飘荡而出的悠扬乐声，人们可以感觉到一种别 地方似的，一拨接着一拨地旋转俯冲，好像海浪击岸，溅起一
样的艺术情调。尽管低调，那街里可是居住着好几位资深的音 层一层的浪花水沫，煞是壮观。不多几时，它们又飘然着地， 然后，以雪原冰河作为铺垫，逐层逐次地展现寂静的树
乐老师和演奏家。 几只一群地盘踞在另一边路头。不知从哪里闯进来一只调皮的 木、朴实的村舍、昏黄的灯光；随着雪地上响起“蹬、蹬、
小狗，吓唬得它们又“嗖”的一声窜上了高枝。我简直看呆 蹬 ”的脚步声音，钢琴家本人用轻柔的法语、近乎修女作派的
阿姆斯特丹街的可人之处，在于它的街尾，那儿有个分叉 了，突发萌想，以为某某作曲家的小品，大概就是从这样的小 语气展开一段旁白：
口，一边可步行到树木繁茂的街心公园，另一边可走近淙淙流 景象里头信手拈来的了。
淌的雅拉河水，那里确是有一湾小小的水坝。在等待孩子下课 在自然界中我最喜欢山和水
的时候，我把车子停泊在了小街路旁，便向街尾那边的街心公 我在不知不觉中走回原地。这时，那个跺脚的女人不见 中国画中的“风景画”也被称作“山水画”
园走去。 了，后面坐长椅的男人也离开了，而周围人多了，有径走的， 好像山水概括了自然界全部的美
有溜狗的，也有年轻家长陪着小孩荡秋千和玩耍的。太阳已升 巴赫的名字在德语中是溪水、河流的意思
冬晨的公园寂静冷清，除了鸟的啁啾，风声也轻，晨光静 得老高，公园热闹起来了。 他的音乐也像溪水一样不舍昼夜而宁静地流淌
静地透过褐色的树梢，把缕缕光芒撒在草地和小径上。公园方 我想这就是他的音乐
圆不大，雾气蒸腾，朦朦胧胧有电影蒙太奇的气象；路径和设 在公园边缘，一抹鲜艳的红十分醒目。我看见刚才的一男 既平静又深沉而且感人的原因
施都有重新整修过的迹象，只是好些棵苍劲的树杆横枝，告你 一女正手挽着手走出公园。这回，红围巾披在了女人的肩上。 .....
公园是有一定年份的。昨夜的雨下得透彻，地面湿漉，有的地 那女人步履略有蹒跚，她一扫刚才的古板木纳，笑容温婉，小
段还出现浅浅的水洼，空气湿冷，反而显得清新润泽。 鸟依人似地依傍着男人。至于那个男人，这会儿精神抖擞，俨 朱晓玫对巴赫有着独特的见解，她把中国道教始祖老子与
然正人君子，很是绅士地照顾着身边的女人。男人站立起来身 西方古典音乐之父巴赫相提并论。 也许这种独特的见解，使她
我张开双臂作了好几个深度呼吸，感觉精神大振。人到中 材挺拔，侧面轮阔有着雕塑大卫的俊朗，一头贝多芬的发式， 的钢琴有着独特的诠释，让人们感受到一种更贴近自然的境
年，我不是忙宝就是忙家忙生活，如此地独享公园晨色，还从 颇有古典音乐艺术家的气派。他们没有言语，款款而步，有如 界。她指下的巴赫音乐， 像清澈的溪水，淙淙流淌，每每给人
来没有体验过。我甚至还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我一时返 一对久经风雨的伴侣，气场里散发着一种叫心照不宣的默契。 带来宁静而愉悦的感受，魔力一般地把人带进世外桃源；那些
归童年，带着扭秧歌似的脚步踏在沙泥小路上，又担心沾湿鞋 疲于飘泊的浮躁或受了伤的心灵，往往会在倾听和品味之中得
袜，不时地绕道而行。不多会儿，我发现公园已经另有其人。 我注视着他们走过马路，走进附近一栋公寓楼里。那是50 以平息和抚慰。
年代兴建的黄褐色砖墙的三层楼的公寓楼，楼前敞开的花园整
在一处干爽的空地上， 有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正在一 洁，看得出管理的用心，也像是旅舍公寓。我望得仔细，倒不 我在观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影片中女主的形象，不时地与
眼一板地甩着手跺着腿。她有着亚洲人的轮廓和肤色，齐耳根 完全是出于好奇八卦，而是有一种感动突然而至。我觉得那个 我在公园遇见的女人的印象重叠，从走姿、坐态、手势、服饰
的黑发，前额留流海，宽肩膀，中等个，棕色的上衣裹住大半 “老外”真是极品，能够大早起来陪“夫人”晨运，而天寒地 到脸部表情都很相似，这反而让我觉得亲切和熟悉。当我在音
个身体，脚上配着样式老套的鞋子。那女人的表情专注得近乎 冻在所不辞！我还多少羡慕起那个女人来了，羡慕她的幸运， 乐里倘徉，我的脑海就会涌现一幅幅从幼年到当下的画面，而
木纳，脸部神经好像都聚集到那甩手跺脚的动作尽头去了。她 日暮黄昏，恰遇暖男温柔以待！此时此景，让我突然地 “文 流年似水，过去的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波光粼粼，现在看起来
的动作像叩锤一般的沉重，没有丝毫美感，与她周边柔和的气 艺”了起来，脑袋里居然还冒出最诗意最贴切的表述，就是叶 都如溪水那般淙淙平和、波澜不惊。我虽然没正儿八经地学过
氛很不谐调。她也应该注意到我，但四目相视时，她却马上收 芝的“当你老了.....只有一个人还在爱你虔诚的灵魂，爱慕你苍 修过音乐，但我越听越觉得自己是可以同琴声对话的。嘿，还
回目光，神态里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是窘迫还是被人打扰的不 老的脸上的皱纹。” 是阳春白雪的巴赫音乐！ 就这样地，姑且勿论当时对否对号入
悦。 座，我没有想到，我只是在阿姆斯特丹街多看了一个女人一
驾车回家路上，我想起前不久的新闻报道，说有一位法藉 眼，从此便对一位女钢琴家琴下的巴赫着了迷。
这让我多少感到诧异。我本来呲牙咧嘴地要打招呼的，被 华裔女钢琴家，其貌不扬，手指不长，衣着老套，不善言表，
她一翻眼白，笑容便僵住了。我自走出国门以来，尤其在墨尔 缺乏钢琴艺术家的风度，甚至对于演奏还习惯性地露出一脸愁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每逢走近巴赫音乐，我都会亲切地
本这座宽容友好的花园城市，这种“不跟陌生人打交道” 的场 容，却能弹奏让全巴黎为之倾倒的巴赫音乐；而该女钢琴家目 想起了那多年以前的一个冬晨，那阿姆斯特丹小街飘逸的乐
面，还真的没有遇到过。什么素质？！我有些儿不爽，很是尴 前正在世界包括澳洲巡演。经这么一想，我居然怀疑起刚才擦 声，那树梢上俏皮的小鸟，那女人一眼一板的甩手跺脚，还有
尬地把目光挪往她的肩膀后面。 肩而过的女人就是女钢琴家本人了。 那汉子鲜红的围脖，——那个早晨的遇见，犹如清晨小曲，赏
心悦耳，余音缭绕：
几步之外，有个西裔男人坐在一条长椅上，侧身向着女 出于好奇，我着手在网上浏览起有关女钢琴家的信息。
人，一臂膀跨着椅靠，脸部低垂，像还在昏睡打盹似的。不 早晨，阿姆斯特丹街！
过，他身穿的陈旧的驼色翻皮外套衬着一头灰白蓬松的头发， 女钢琴家叫朱晓玫，出生在中国的音乐世家，入读过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