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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2 期 2022 年 12 月 23 日 星期五
“相约澳洲”征文入围
（含获奖）作品 左邻右舍
作者｜汤群，笔名君羊
著有《采采集》,现为墨尔本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墨尔本中文写作协会秘书长，澳华作协和维州作协会员。
作者｜穗明 搬到这个区有十几年了，熟识的邻居不多，这都缘于我们 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蕊，美艳动人。这可是我除了丈夫，儿子 太说就算有时间她也不送。丽莎在学校不但各科成绩优秀，还
家里的人比较内向不擅交际。可是内向归内向，我们对左邻右 以外第一回从男人手里接过的花儿。看着花芯里滚来混去的露 是校游泳队的，获得过9年级组的维州自由泳五十米和百米冠
舍的好奇心一点也不弱，喜欢探个究竟。墨尔本是个多元文化 珠我努力地绷着，但我的声音却是又惊又喜。于是，转天尼克 军。手指着柜子里的奖杯, 乔治太太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的城市，当地以白人为主流，除华人和印度人外还夹杂其他族 又送来一支剑兰。恕我浅见，送花这一举动对于西人来说可能 “丽莎水性很好，老师称不当职业运动员可惜了。我让她自己
裔。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往往是我观察那些邻居的一个重要的 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然，在我们华人却属于非必要动作。我们 决定。”然而在房间的另一侧我也看到了丽萨在学业方面的能
目的。 只有在特别的日子口儿才想到送花。作为好邻居我们可能会送 力。满满当当的镜框和纸张铺满了一整面墙壁。校长签发的优
更实惠的东西来增进感情。这就是不同。意大利人家对美的偏 秀生证书几乎是年年都有。我差点要说，如果你们的孩子听
开始时，我发现邻居们都很“独”，独居，独立又孤独。 爱，他们日常的浪漫情怀是华族所缺乏的。而我们务实的生活 话，服从家长，如果你们家长也像我们华人似地能做儿女的主
就拿大门左边的这一户来说吧，那里住的原是一位希腊老寡 态度也可能是他们需要借鉴的。当然啦，作为睦邻友好的润滑 就好了。11年级的学生肯定要以VCE考试为重，不能再花精力
妇。为什么这么说呢？她家进进出出推垃圾桶，拿个信啥的， 剂，食品和鲜花难分高下，各具魅力。 在游泳上。浪费智商而取身体方面的特长非常不明智。毕竟当
就只见过她一人。希腊不希腊是我猜的。“丝瓜筋”这个外号 专业运动员不是好出路。上腾校的医科或精算专业，以后找个
是我起的，她又瘦又高，很少闲聊，从来不笑。身为华人，和 日子有序，事件随机，左邻老太终于在前年过世了。年事 挣钱的工作，才是正道儿。但我及时闭了嘴。没有如果。在澳
欧洲人有着物理和心理上的距离，充满了对他们日常起居的兴 已高，生老病死在所难免，感慨之余，我们对新邻居生出新的 洲，孩子的独立意志和自主权是被理解和支持的。
趣。我家二楼正对她的后院，有意无意间我总爱望向那里。相 希望。希望不要遇到讨人厌的主儿。我们在邻居这方面的运气
对于住宅整个院子挺大，植被茂盛，除了栽有各色花卉果树 实在太好了，时间一长自己也不信。所以听到原屋主的女儿打 从满屋旧家具看，乔治一家人并不富裕。当听说他家小儿
外，还被老太太开垦出一大畦菜地, 半寸空间都没浪费，种植 算卖掉房子，我丈夫就开始碎碎念，新人可别带来一帮 子也在排队申请就读私校时，我吓了一跳。单薪负担俩孩子一
得就像个迷你农场似的。敢情，在后院开荒种地并不是老中移 teenage。 谁都知道十六七的青少年最难缠，问题多多，再 年七，八万澳元学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作为华人我能理解他
民的专利，老外堆儿里也有比咱还爱务农的。而她种的都是西 遇到个不管事儿的家长，街坊邻里可就遭了殃。我眼前仿佛出 们重视教育，不惜血本也要让子女上个好学校的做法。可是我
红柿，生菜之类，既能买到且价格不贵。每次见她颤颤巍巍提 现了这样的情景，震耳欲聋的音乐，烟头和空酒瓶子扔满了街 们的终级目标显然不同。不能成名成家起码也要有个体面的职
水浇园，费劲巴力摆弄土坷垃时，我就恨不得上前问问，这到 道两旁，小痞子们成帮结伙儿地瞎溜达，看谁不顺就恶语相 业吧。既然花了钱，那钱就不能打了水漂。而乔治们却只耕耘
底是图个啥？ 向。 不问收获，竟然让小孩随心所欲自由发展。“只要不违法，孩
子做啥都成。”乔治太太说，这句话，在她那儿是身体力行，
某天上午，春和景明，天朗气清，我拉开窗帘想让阳光照 乔治一家搬来时，的确印证了丈夫的一些预判。夫妻俩带 在我可能说说而已。
进来。却忽然发现隔壁老太太没在收拾菜地。她四仰八叉仰天 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显然不完全符合我们的心意。可随后
躺在了院子中央，半天儿纹丝不动，旁边水桶和园艺工具撒了 我就发现自己错了。他们非常安静有礼貌。虽然乔治和他太太 年初，疫情照旧，人们已经习惯了封城，解封，封城，拉
一地。“坏了，“丝瓜筋”不行了。倒地上了。”之前我父亲 长得极普通，属于很难给人留下印象的那一类，他家的大女儿 链式抗疫模式。生活在继续，不能做太多的事情，房屋买卖倒
就是突然去世的，这让我立即联想到邻居可能有生命危险。 丽莎却漂亮异常。英伦美女的所有看点都在她身上。丽莎特别 是可以进行。压抑已久的消费热情爆发了，墨尔本房价再次升
“要不要叫救护车？”丈夫闻声过来，趴在窗台上看了一眼也 地白，在白人里都算得白得出奇，年轻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土澳 温。左邻家门口挂出了售房广告。碰到乔治，他挺高兴，说是
慌了，但毕竟是理工男胆大心细，说：“先别急，拨000叫警 常见的雀斑。头发倒是深棕色的，这下更衬得皮肤白皙光洁。 要搬回远郊。不好意思打听他家房子卖了多少钱，肯定是赚
察吧。救护车一趟得500澳元，万一不需要呢。” “可是人命 若不是略显驼背，凭她那近一米八的瘦高个绝对可以成为职业 了。为他们高兴也有些感伤。屋值千金难买善邻，好邻居千金
关天呐。”“也未必。”就在我俩争论是叫警察还是叫救护车 模特儿。上下学时丽莎总爱贴着围墙走，似乎不愿被人瞧见。 不换。临别，相约保持联系。
时，奇迹竟然发生了，地上躺倒的“丝瓜”慢腾腾地立了起 可是越这样我越是想找机会多看她两眼。久了，我甚至有了跟
来。掸掸土，随手捡起些什么扔进塑料桶，然后慢慢拉出后 她套瓷的欲望。“你也在Huntingtower 读书吗？”明知她的 有统计称澳洲人平均五，六年换一次房。我们华人相比之
院。她的这一动作倒提醒了我，转天是周二，回收绿色垃圾的 书包印了和我家儿子一样的校徽，我还是这么问。小姑娘红着 下不那么爱挪动。人世芸芸，择邻而居的机会并不多，只能一
日子。赶紧的！ 脸，答“Yes。” “那可是个不错的学校。”我搭讪着又像在 切随缘。我所在的不是富人区，我们这街角的几户邻居都属普
自言自语。第一次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和她交流有点强人所 通一族。各家的小楼虽不显豪华光猛，但公共绿植整齐干净。
大门口相遇，一如往常，还是我主动和她打招呼，“天气 难。只是丽莎身上的旧校服让我意难平。西装都短得翘了起来 住户间的交流并非密切而那份平淡的友谊却让人舒服。十几年
真好，您怎么样？”像是听出我的话外音，这回希腊老太太清 她妈妈也不知道给重买一件？还有她肩上的大书包，旧得掉了 住下来我对左邻右舍的感受不能说达到了称心如愿的程度，此
晰地回答：“嗯，非常好，我刚才还在后院躺着晒了会儿太 色，四角都磨破了。Huntingtower是附近有名的私校，学费 刻，却，非常满意。
阳。”哈，哈，哈感谢丈夫的慢性子，否则叫来救护车弄个大 昂贵，校服等学杂用品都高出普通公校好几倍。儿子曾不慎把
乌龙不说，还打扰到别人。对于希腊老太躺在地上晒太阳这事 书包弄丢了，我花了一百多澳元给他买了个新的。一直留到儿 如今，疫情来袭，方圆百米聚集了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在中国长大，从小我们就被教导要讲卫 子已经毕业念大学了，书包还是舍不得扔。 邻居。我和他们不得不共同面对新形势下的新问题。疫情放大
生，回家换鞋，饭前饭后洗手，吃香蕉时肯定是捏着皮边剥边 了人间的温情，拉近了彼此心理距离。老死不相往来倒是利于
吃。土地那么脏，就直接躺在上面休息？除了床和沙发我不相 去年维州第二次解封后的一个周末，我终于鼓足勇气敲开 隔离，可就是不合常理。相反，对瘟疫的同仇敌忾让人们走到
信任何别的卧具。况且还是露天，怎么能睡得着？可为啥“丝 了左邻的前门，手里拿着我儿子仅用了两个月的书包。开门的 了一起。相对疫情前我们的邻里关系似乎更好了。时常见到有
瓜筋”能呢？想不明白。感觉这外号起对了，她比我接地气。 是乔治太太，她一愣，显然没料到我这个邻居会不请自到。但 人分享物资，在家门口发放口罩。有人表达乐观，在车道上写
打这以后对待邻居我更小心了。在一个文明社会里，人与人相 她很快地就掩饰住惊讶，把我让进她家。以前这屋子拍卖时我 下祝福。有人散步时，停下来和你做简单交换流。更有人在信
处还真得明辨差异，尊重隐私，恰当地拿捏分寸。 来过几趟。现在乔治一家把这里改动得快认不出了。他们把客 箱附近放了自产的橘子，柠檬让你随便拿取。情浓天不寒，邻
厅变成了展厅，墙上全是各种获奖，照片和证书，柜里架子上 睦风亦暖。大家都知道平时帮人一把，关键时自己也能得到别
即便如此，我们和右边一家邻居的界限感就不是很强。那 全是各种奖杯和徽章，有乔治本人和他太太的，更多的是丽莎 人的帮助。如果你想有个好的邻居，那么首先自己就要当个好
也是户老人。原以为他是个孤独的鳏夫。后来发现尼克很爱攀 的。乔治太太站在一旁接受我满眼的羡慕和赞叹，并不急着介 邻居。
谈。每到周末他家总是宾客盈门，常有好几个女高音同时越墙 绍她家那些辉煌的经历。“这些都是丽莎得的？”表扬孩子是
而过。尼克喜欢散步，路过我家前院时总要停下来看看。有一 最自然的开场白。不出意料，乔治太太慢慢地打开了话匣。 冬去春来，尼克家的山茶树发芽长叶，花开花谢。隔绝的
次他指着我家疏于打理的玫瑰说，“你这些开过花的都该剪 日子静如止水缓慢流淌。可静水也有微澜，在墨尔本第六次封
了，看着闹心，要不要由我来弄？”我连忙摆手，拿出自己的 原来，他们一家从维州乡村Mildura搬过来。乔治先生是 城中尼克结婚走人了，老住户换成了新邻居。某日，街边停了
剪刀。怎能让他越俎代庖呢？我们这个社区“银发”住户偏 Telstra电力公司的高级雇员，业余爱好数学和摄影，除了有博 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小轿车。轿车门开，里面跳下来一个年轻西
多，个个都是绿手指，家家碧草葱郁，户户鲜花吐艳，花园打 士头衔外他还获得过澳洲许多新闻公开赛的奖项。难怪那些照 人，她转身从后座上拎出一个婴儿篮。呀！这下有几年要被小
理得跟比赛似的。咱可不能扯了大伙的后腿。尼克是意大利 片特别是给孩子拍的都吸引眼球呢。乔治太太本人不工作，或 婴儿的哭声吵到了。搬不搬家呢？在这纷乱繁杂，状况频出的
人，热心，勤快，只要我家老树的枝条不安分地爬过栅栏，他 者说她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墙上挂着她墨大心理系硕士证 年代，最多发生的一件事便是失去和告别。然而，我想，不管
就会帮我们锯掉收好。除了爱摆弄个花草他还特重视住房的外 书。她喜欢写作，刚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电子版在亚马逊上 日月星辰如何转换，人间四季如何交替，那些最朴素的道理还
貌。他家的屋顶啦，门窗啦隔个几年就粉刷一新。他曾几次上 有售。乔治太太对自己的事不愿多说。话题集中在她的孩子身 在。差别造就丰富，碰撞利于反思，左邻右舍不仅让我看到其
门动员我们合资重修四十五米的隔栏。虽然认定没那个必要， 上。老大丽莎11年级，和她父亲一样喜欢数学，当初就是因为 他民族的优秀也让我加深了对自己民族的美德的理解。相信，
我们到底还是被他说服了。为了答谢，尼克特地送来一朵大茶 女儿考上了Huntingtower全额奖学金他们才搬到我们这个区 敦亲睦邻温暖以待，就像，和谐是生活里最美的色彩，有爱是
花。估计那是他家茶树上结的最大的一朵，比巴掌还大，绛红 的。“中学和小学都在附近，孩子可以自己上下学。”乔治太 交往时最好的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