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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3 期 2024 年 1 月 12 日 星期五
世界华文微型小说专版
按语: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1999年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召开第一次筹备会议,2001年在新加坡注册,成立大会于2002年在菲律宾马尼拉。迄今,已召开
了12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为了迎接第13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的召开,特在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泰国、印尼等多个国家推出
“世界华文微型小说作品专版”,希望读者喜欢,希望更多的文学爱好者加盟。
印花洋布 作者|吴亚原(加拿大)
印花,我的小学同桌,她有件印满桃花的外套,一穿 这:“这块印花洋布,哪来这么多色彩,唱书先生都没说 印花拉着我的手,跑向学校。一整天,脑子里全是河边一
四五年,紧紧绷绷,别别扭扭,渐趋丰满的身子,被裹成粽 过,她倒一出又是一出。”奶奶的臂弯中,我进入梦乡,晒 幕,最爱的语文课也听不进去。
子样。不知谁起她个外号:印花洋布。 场上,我们玩一种古老的游戏,“叮——叮”悠长诡异的声
音,来自远古,蒙上眼睛的我们,双手撑开摸索着什么。夜 那一天,印花的姨奶奶携二十七八的儿子,来她
印花说话常神情讶异,讲到兴头上,仿若满嘴跑 幕愈发凝重,雾气一缕缕弥漫,月亮害羞地藏在云层中,星 家作客。
出莲花。下课铃一响,我们就跟在她左右,听鬼怪故事。我 星失却了光彩。鬼怪来抓魂灵了。印花惊呼一声,紧紧拉着
们心里悚悚,仿佛一不留神,鬼怪会从坟墓里蹦出。她的故 我的手,躲过鬼怪的追索,纵身一跃,突出重围…… 小河边,老黄牛戴着眼罩,围着牛车盘转悠,印
事开头:“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竖起耳朵,聚精会 花停下脚步,幽幽地说:“要去海那边。”我羡慕极了,说
神。那个阴气逼人的弄堂,是她故事的源头。 奶奶拍拍我汗津津的背:“又做噩梦了吧。” 大海边,太好玩了。印花说:“姨奶奶老夸她,表叔的眼睛
老在她身上转。”我捅了印花一拳:客人喜欢你。“印花的
故事里的弄堂,小北风呼呼地吹,穿堂风狼嚎般 奶奶去找她:“印花洋布,看不出哦,小小年纪一 眸子里汪着泪水:“妈说家里穷吃不饱饭,姨奶奶家有鱼有
嘶叫,鬼魅晃悠,“哗啦啦”骇人的声音,随时响起。黑白 肚子鬼怪,哪听来的?”印花嗫嚅着:“自己想出来的。” 虾有零食。”
无常贴着墙壁,等候阎王爷指令,捉拿命数已到之人。 父亲在一旁诧异:“了不得,长大当个小说家。”印花问:
“小说家是啥?”父亲说:“编故事写书的人。”印花笑 好久不见印花,几次去她家,被她妈妈骂了出
小弄堂与我家后院,隔堵高高的瓦墙。一到晚 了:“我要好好读书。”奶奶说:“这丫头当真了,拿个镜 来。我跑到河边,干涸的河床里汪着对水潭,像哭泣的眼
上,风儿呜咽,墙头蓑草摇曳,关紧后门,扫视下阴森森小 子照照去吧,秀才有那么好当?不给我孙女讲鬼故事,就上 睛。我忧伤极了:“印花去哪了?”水潭里跳起几条小鱼。
院,小小的响动都会吓得我尖声大叫。大人们吓唬小孩: 上大吉了。” 坐在河滩上,我泪流满面,好想听印花讲故事。
“不乖,小弄堂罚站。”静夜里,只有狗吠,少了孩子们哭
声。 没有故事的滋润,放学路上,我们像秋日的野花, 春来冬去,我上了高中,童年往事,已然淡化。
蔫蔫的没了精神。
太阳高照的日子,印花拉我的手走进弄堂,碎石路 腊月里,踩着积雪放学回家,我闻到米香味儿,仓
边,小沟淌着脏兮兮污水。印花说:“白天,鬼魂瑟缩在洞 仲春的下午,闪电划破了长空,闷雷砸落在田野。 库里雾气氤氲,白白的年糕条晾满桌子,一位农妇模样的女
穴里,隐藏着伺机行动;晚上,鬼魂游荡在水沟上,窥探村 我和印花正走在树朗桥上,印花猛地站住。贴着我的耳朵 人,操口难听的方言,三岁模样女孩,扯着她的手叫妈妈。
子里动静。” 说:“我过桥怎么突然心里怕怕的。”我说:“为什么?” 我呆了:“印花?”抬头她一脸羞涩。我说:“四年没听你
她说:“不知道。”我觉得印花挺有灵气的,就往桥下看了 的故事了。”
我跟奶奶睡一屋,到了晚上,稍有一点动静,我就扯着 看,没觉得有什么。
奶奶衣角不放。一听到狂吠声,奶奶神色黯然:“黑无常又 印花眼神里全是落寞,凄楚一笑:“我会讲故事?”
来索命了。” 翌日,树郞桥边聚集起人群,河滩上,躺着位中年
男人,肿胀的身子,仿佛要撑破深蓝色中山装。数学老师跪 年糕粉搡得筋道,木槌击打声中,耳畔分明传来久违了
被窝里,我搂着奶奶的脖子,学说印花的故事。奶奶说 在边上,哭成了泪人。人们叹息:“这年头……可惜了。” 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
回不去的故乡 作者|周长莉(巴西)
电话铃声响了,四川弟弟打过来的,老张内心暗道 心急如焚,却只能选择火车。从东北到四川,星夜 了。这个家,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一声不好,很紧张的接听:“六狗子,啥子事?”浓郁的 兼程,风尘仆仆赶到了医院。老爹睁了睁迷蒙的双眼,
乡音,让老张既害怕又温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六弟 意识一时清明:“我大儿回家了,可算是见到了。”握 农村葬礼也很重视,几个兄弟凑钱,办得也算体
说八旬老爹病危入院,料时日无多,放下电话,内心一 住那一双枯枝老手,老人已现灯枯油尽之态,他知道老 面。老人八十六岁离世,算喜丧,吹吹打打,办了白事
片惊涛骇浪。老伴身体不好,也需要人照顾,但是身为 爹将进入人生末路。顾不得休息,趴在床边,看着天一 流水席。喧闹之后,老张一个人坐在后山,那片竹林,
长子,还是要回去见老爹一面的。 点点明明暗暗的变换。 潇湘静谧,父母双亲就土葬于此。想着小时候,自己曾
在这里跑过,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兄弟们几个好不热
年少离家,四川的小山村,真成为了梦里的故 几天后,老父驾鹤西去,老张回到了山村的老家。 闹。如今,物是人非,孤寂而清冷。泪水一滴滴落下
乡。那里的山水草木,火炉一样的天气,还有门前的 他才知道,老宅里已经没有他的房间,兄弟们早早分 来,哭得像个孩子,这个家真是回不去了。
那条长长的河。由于生活拮据,回家,只能在脑海里 家,将所有屋子悉数分开,包括父母的房间。表面上没
想想。 说什么,心底却一阵苍凉,母亲前几年故去,老爹也走 故乡,父母,只剩下后山的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