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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8 第 1420 期 2023 年 12 月 8 日 星期五

有从下手 作者｜陈小青(美国)

棱的堂哥本方，自谓知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发不可收拾，一天一诗、两天一文，一年下来已出书三 “才疏是因为学浅，你看我学浅吗？”
欢迎被叫做活字典，对他人话语中的错误难以忍受，常揪 本，其中一本还极为畅销，转眼成了名人。再一转眼，轮
住不放大肆批评，自谓眼里含不下沙子。 到她开始批评本方过于懒惰，只卖嘴、不创作，白白浪费 本棱见他渐渐人缘尽失、处境尴尬，只好前来请阿三
时间。 解围。
得知本棱挚友阿三被人誉为智囊，他颇不服气，让本
棱告诉其他朋友，有问题来找自己就好。阿三得知哈哈一 本方颇受刺激，于是安静了下来，天天强迫自己坐在 阿三觉得问题显而易见：“有文采未必都创作。他只
笑，感激本方肯为自己分流工作量。本棱却不放心，说本 桌前冥思苦想。既然才能堪比阳春白雪，怎能写不出超过 要重新定位就是。”解释道：“第一，回归本性，觉不顺
方是中文系毕业，科学方面怕不一定干过专业，或许管管 所有下里巴人的巨著！ 眼照说不误；第二，只针对文字、不针对作者；第三，中
文字还行。本方倒也满意，自谓“文学智囊”。 立诚恳，贬错也褒优；第四，论证充分。”
偏偏事与愿违。无论小说、散文、诗歌，他发现怎写
开始还真有许多爬格子的人向本方请教，觉得比查书 都比不过别人。撕碎丢进垃圾桶的草稿纸片早已远远超过 本棱感到艰涩难懂，阿三于是小结：“不如专职搞评
查网快捷得多。结果却常常被贬得一钱不值，往往灰溜溜 他所藏书籍的纸张，过了很久，仍是什么也写不出来。终 论去吧。”又急忙叮嘱道：“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地离去，自信心丧失殆尽。渐渐地宁愿满纸错误挨读者的 于有一天，他突然宣佈“封笔”。
骂，也不愿再找这位高人指点。 本方按本棱言，果然从此在文坛上横衝直闯得心应手
有人问：你还未开，怎已要封？ 地搞起了评论。旁征博引头头是道，鸡蛋挑骨头的同时，
本棱一次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本方“水至清而无 还圈圈点点展示人家长处。没过多久已是名声大噪。
鱼”。 他坦然答道：“知道得太多，无从下手。”
又有人问：“不封笔了？不再无从下手了吗？”
本方斜着眼不屑地问：你也算鱼？ 话传出去，厚道的人就叫他“知道得太多”，不喜他
的人则叫他“无从下手”。两种叫法他倒都挺满意。 他得意：“正是！既然‘有从下手’，何以封笔？”
本方也鼓励他人写作。一位师妹嫁了有钱人，每天无
所事事不知怎打发时间，在他劝说下果然动起笔来，且一 有人于是讥讽，说他志大才疏。他不以为然，说： 于是大家统一改口，称他“有从下手”。

天使陪伴 作者｜孙博（加拿大）

丁家接到枫城护理院的电话，都吓傻了眼。八旬的奶奶 丁虹无奈地说：“我那可怜的奶奶，就靠她的抵抗力了。” “没问题！我用自己的手机与您连线。”
已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她还患有基础病，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抓紧陪伴老人家吧。”刘医生撂下话，便与王院长匆 “真的吗？”
还没等父母缓过神来，丁虹就要求去照料奶奶。母亲说 匆离去。
孩子才半岁，还没断奶呢。最终，她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大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伙都心照不宣，这也许是家人最后的陪伴了。 丁虹回到床边，听到奶奶的喘气急促起来。当了六年护
士，见过不少生离死别的场景，但面对亲人还是第一回，她格 “你真是一个天使，我妈有福了……”
丁虹马上致电护理院，王院长本来就认识她，知道她是 外难受，只好强忍眼泪。她是独生女，自幼备受爷爷奶奶的宠
注册护士，在家休产假。全院疫情大暴发，导致100多名住客 爱，与二老感情甚笃，可惜爷爷两年前病逝，她无法尽孝了。 可惜！三天后，昔日影星陈奶奶平静地离世了。丁虹陪
感染病毒，已有40多人死亡，30名员工也染疫，医护人员紧 一年前，奶奶说不要给晚辈添麻烦，执意住进了护理院，她还 伴在侧，一直用视频直播，陈家感恩不尽。
缺，王院长当然欢迎丁虹去帮忙，但也警告她要小心中招。 大哭了一场……
就在这天，加拿大政府派军队进驻护理院，全面展开抢
当天傍晚，丁虹穿着全套个人防护服，来到护理院。病 这时，王院长健步如飞而来：“快签字，去ICU！” 救工作。两日后，丁奶奶奇迹般地脱离危险，走出了ICU，丁
榻上的奶奶大吃一惊，埋怨她不该来重灾区。经她耐心解释， 虹终于可以日夜陪伴奶奶了。
奶奶感激得老泪纵横。丁虹给奶奶量体温，一看38℃，马上给 火速将丁奶奶送进ICU后，王院长才将实情告诉丁虹。原
她吃了退烧药，先哄她休息。 来，陈奶奶目下已失去知觉，但她两年前入院时签过《放弃急 十天后，奶奶的三次检测都呈阴性。这个当口，丁虹干
救同意书》，刚才她的儿子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原件，表示依然 咳、乏力，但没发烧。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做了检测，结果
待丁虹整理完房间，已是晚上8点。这时，奶奶开始频频 尊重母亲的意见，又签署了《放弃ICU治疗同意书》。丁虹惊 是阳性，需要住在院内隔离治疗。她吃了药，闷头睡了几天，
咳嗽，体温高达40℃。王院长、刘医生闻讯赶来，诊断老人家 讶之际，祈求两位奶奶都能平安。 体力又恢复了，毕竟年轻。
的病情十分严重，先打退烧针。
丁虹知道ICU的铁律，绝不允许家属进病房陪护，一天只 一周后，全院的疫情总算得到了控制！丁虹兴冲冲地来
王院长把丁虹带到门外，刘医生也跟了过来，一起向她 能探望一个小时。她向王院长提出申请，仍留在院内当义工， 到老人家的房间，高喊：“奶奶，我也转阴了！”
介绍护理院的现状。由于全市医院的ICU都已爆满，在市立医 边等待奶奶的结果边陪伴陈奶奶。王院长说再好不过了。
院的援助下，近日在护理院内临时改建了五间ICU，目前还有 “为了我这把老骨头，真让你遭罪了。”
一间空着，但有一位陈奶奶也在发高烧，准备送ICU，等待家 丁虹来到陈奶奶的病房，一旁的儿子显得很疲惫。她走
属来签字。 上前，自我介绍是义工，现在开始由她来专职照顾陈奶奶，让 “见外了，陪伴您是天经地义的。”
他回家休息。陈先生感激不已，他的家人都在香港，一时无法
王院长说陈奶奶78岁，体质较弱，但无基础病。丁虹心 赶来，再说他患有较重的心脏病。 奶奶板着脸说：“我都痊愈了，你快点回家陪孩子吧，
里明白，呼吸机通常给“预后”可能更好的病人，而奶奶患有 出来都一个多月了。”
严重的糖尿病，还大人家两岁呢，陈奶奶应该优先进ICU。 临走时，陈先生鼓起勇气请求：“我回家后，可以视频
吗？我想看着母亲。” “今天好好陪您，明儿回家！”